脱欧协议黄了，英国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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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1. 英国不是早就脱欧了吗？为什么还在脱？

2013年1月23日，英国前首相卡梅伦为稳定政局正式提出脱欧公投，2016年6月23日发起脱欧公投，民众投票以52%-48%支持英国脱欧，卡梅伦辞职。这是英国脱欧的开始。

英国脱欧时间表

信息来源：新闻，云锋金融整理

然而，公投很坚决，协议很困难。这场大型“离婚官司”在公投退欧两年后仍未谈拢。

在经过一系列的首相改选，《脱欧法案》[1] 的提交及通过等步骤后，2017年3月29日，现任英国首相特蕾莎·梅致函欧盟，正式开启英国脱欧程序，并启动里斯本条约第50条（即有退欧意向的成员国需要与欧盟进行为期两年的协商，如果两年谈不拢，只有全部成员国同意才可延长谈判期），开始了漫长的脱欧谈判。

2017年6月19日，英国与欧盟在接下来的四个月进行了六轮脱欧谈判，均没达成实质性成果，直至12月8日，英国逐渐向欧盟让步，与欧盟达成脱欧框架协议。2018年3月19日，欧盟与英国就2019年3月英国脱离欧盟后为期两年的过渡期条款达成广泛协议。

谈判过程中，梅受到内外两方面压力。英国政府内部分歧加大，诸多官员辞职。

2018年11月25日，欧盟除英国外的27国领导人一致通过了英国“脱欧”协议草案，确定了英国退欧路线图。这份协议的主要内容包括脱欧之后的公民权利（即欧盟成员国中获得英国居住及预居住权的人，在2020年12月31日后，可以继续在英国居住）、390亿英镑分手费、爱尔兰边境事宜的退出条款等等。

2019年1月8日，反对无协议脱欧的英国议员们以303票支持对296票反对，通过了由工党提出的对英国预算执行法案的修正案，修正案的内容是：只有在脱欧协议达成、脱欧彻底取消，或政府获得议会批准来处理无协议脱欧这三种场景下，英国财政部才能修改税法来保持税收系统的平稳过渡。

因为脱欧可能会对英国的财政造成冲击，所以英国需要修改其税收系统。但当英国面临硬脱欧时，修正案表明，只有是在议会批准前提下的硬脱欧情形中，财政部才能修改税法。说到底，这其实是反对党对于梅政府的又一限制。

因为在此次投票之前，梅总是以“要么同意协议要么硬脱欧”的口号强迫其他议员同意她的协议。而这项修正案的通过，使得梅的胁迫不再具有威胁力，硬脱欧的可能性大大减少。

Q2. 退欧协议以大比例反对票被否。未来将会怎样呢？

脱欧协议的投票失败，令脱欧走向变得更加扑朔迷离，目前可能的情形如下：

来源：FT, 彭博社等, 云锋金融整理

1. 梅继续斡旋求得延期。梅政府可在3个议会工作日内(1月21日)提交“备用方案”。如果获得批准，可向欧盟提出要求推迟正式脱欧的日期（2019年3月29日）并继续谈判。然而被否的脱欧协议已然是目前英国与欧盟之间唯一一份“既定协议”，梅的备用方案也只能是在当前协议上略加修改。除非欧盟对一部分协议条款大幅妥协，否则备用方案很难被议会认可。

2. 梅的去留不确定性加大。反对党提出的英国政府不信任案的走向很关键。如果不通过，梅政府仍然面临两难困境，英国滑向硬脱欧。如果被通过，梅政府下台，英国需要重新进行大选，脱欧只能等新政府成立再谈。这种情况下，谈判可能延期，由新政府开启新一轮的漫长谈判。

目前看，梅政府仍有相当数量的支持者。北爱民主统一党（DUP）表示，虽然不支持当前的协议，但会支持保守党政府。DUP加上保守党议员，应该可以保证梅在不信任案投票中获得大多数。但要知道，在昨晚的投票中，保守党中可是有叛徒的！ 

3. 脱欧如此艰难，现在“不脱欧”的声音重新出现。英国人能否改变主意呢？不脱欧有两种渠道。

渠道之一，英国是否可以发起二次公投呢？脱欧大限之前进行二次公投已然不太可能。这是因为但根据英国启动公投的法律要求，必须有新的立法。而公投立法也不能仓促而成，必须经过选举委员会充分的协商和考虑。但如果反对党上台，二次公投的可能性仍存在。

渠道之二，英国撤回脱欧申请。虽然这个举动可能会让英国政府变成二十一世纪的一大笑话，但英国撤回脱欧申请的也不是不可能。

2018年12月10日，欧盟最高法院称，英国有权撤回根据《里斯本条约》(LisbonTreaty)第50条发出的脱欧决定，无需其他成员国同意。同时，法院在裁定书中强调，成员国必须经由符合本国宪法要求的民主程序才能做出【撤回请求】的决定。

虽然梅曾经态度坚决不撤回申请，但目前她内外交困，撤回申请也不失为一个出路。只是，在距离“大限”还剩不到11周的时间里，撤回申请似乎很难及时得到议会批准。

4 硬脱欧。1月8日通过的预算执行法案修正案，给硬脱欧设置了现实障碍，届时梅政府将缺乏硬脱欧所需的财政资源。梅政府、工党、以及欧盟都清楚硬脱欧的三输结果，但现在几方似乎在比拼“谁先眨眼”，一个不慎硬脱欧也可能成真。

Q3.“软脱欧”和“硬脱欧”的区别是什么？

事到如今，英国究竟退不退欧，以什么方式退出，争论的焦点其实主要还是围绕着两个词：软脱欧还是硬脱欧，而这二者的区别就是英国脱欧时是否要遵循协议。

总的来看，软脱欧被2016年公投中支持英国留在欧洲的人青睞，而硬脱欧则被脱欧派青睞。

“软脱欧”即协议脱欧。意味着英国在关键的经贸领域仍然不“脱”：英国留在欧盟的单一市场或关税同盟内，或两个成员资格都保留。英国与欧盟依然保持紧密联系，可减少贸易、供应链的中断，降低英国脱欧的成本。

梅提案的脱欧草案中强调了以下几点：

在英国正式脱欧后，享有21个月的过渡期，过渡期内可享受和欧盟成员国同等的贸易待遇，仍需支付欧盟年度费用，但不再有投票权。过渡期过后，英国无需再向欧盟支付会员年费。

关于边境问题，软脱欧协议中，北爱尔兰和爱尔兰之间不会设立硬边界，但北爱尔兰的一些领域还将处于欧盟框架内。

软脱欧有利于英国与欧盟保持紧密的经贸联系，为此英国需要支付给欧盟390亿英镑的“分手费”。

“硬脱欧”则为无协议脱欧，英国以一种彻底且决绝的姿态退出欧盟，并以世界贸易组织（WTO）成员身份与欧盟开展经贸往来。

欧盟贸易中最吸引人也最为重要的一环，是关税同盟，即指成员国之间零关税，无限额。但是欧盟成员国从欧盟外的其他国进口产品时，无论这些产品将从哪个国家进入欧盟，都将被征收相同的关税。

而硬脱欧之后的英国将需要制定自己的相关制度，并且将不再遵守和享受欧盟的规则及关税制度，也就是说，英国与欧盟之间的进出口将跟其他国家一样。

一旦“硬脱欧”真的发生，那么大概率英国将接受欧盟对贸易最惠国设置的关税。相比目前欧盟内部的零关税，英国的贸易成本将明显上升。

欧盟对贸易最惠国的关税

数据来源：WTO、云锋金融整理

Q4. 为什么英国一定要脱欧？

如今的脱欧已不是英国历史上的第一次了，早在1975年，英国时任首相威尔森便发起公投，以决定是否继续留在“欧洲经济共同体”。和现在的结果不同，当年的公投最终以66%的投票者选择继续留在“欧洲经济共同体”作为结局。

说回现在，前首相卡梅伦早在2013年时便提出了“脱欧”的可能性，并于2016年6月23日发起了脱欧公投。

英国在欧盟的进进出出看似曲折，但都有理可循。支持脱欧的原因包括以下几点：

第一：会员费高昂。根据《金融时报》之前的报道，英国每年需向欧盟缴纳近180亿英镑的会费，其中会扣除欧盟返还给英国的钱，例如农业补贴费、对英国各个项目和机构的拨款等欧盟内部会员费缴交规则简单粗暴，有钱的多交，没钱的少交。英国作为欧盟的资深土豪，在缴纳会员费用中排名第四。如果成功退出欧盟，这笔费用可加强英国公民福利，如教育、科学研发等。

第二：从移民方面看，作为欧盟的成员之一，英国无法控制移民，英国政府不享有制定移民政策的自主权，移民数量的激增已经导致英国的公共机构不堪重负。不仅是中东难民大量流动而来的恐怖袭击问题，还在于大量东欧移民影响英国下层民众的工作机会。英国社会保障体系比较健全，东欧移民者认为在英国较低工资和较高福利提供的生活环境远优于其本国国内的情况。2015年，英国入境移民净增加33万人，多数来自东欧国家。这些移民者对工资诉求低，在市场上具有优势，导致了英国社会的紧张情绪不断涌现。完成脱欧后，英国移民的打分制将同样适用于来自欧盟国家的移民，欧盟国家移民门槛提高。

第三：从主权和法律看，根据英国议会下议院图书馆统计，目前英国60%的法律都由欧盟委员会制定。其它国家可以迫使英国接受违背其意愿的决定。英国政府向欧洲法院（ECJ）提出的多项起诉都被否决。所以为了重新获得完整主权，捍卫英国本土利益，脱欧显得格外重要。

第四：从贸易和经济看，英国脱欧后，英国公司将不会再受欧盟政策法规的约束，但与欧盟国家的贸易会继续下去。因为英国从欧盟国家的进口额大于出口额。此外，退欧后，英国就能够和其它国家，例如中国、美国等单独达成贸易协定。

第五：从消费者权益看，退欧支持者认为，欧盟的各种法规制度让商品和服务变得更贵。如"卫生棉条税"的讨论显示了欧盟的权力过大，英国应该有权设定自己的增值税，并恢复入盟前的消费者保护法规。

英国脱欧回到历史上加入欧盟前的时刻，是对联邦国、福利国和主权的重新审视。

Q5.  如果出现硬脱欧，对英国会发生怎样的影响？

 “留在欧盟要比当前所有的脱欧方案都好，在脱欧方案中，当前的脱欧方案（注：软脱欧）对英国经济的冲击最小”。

——2018年11月28日英国财政部发布的报告《脱欧长期经济分析》

英格兰银行发布的《金融稳定报告》中指出，如果英国选择硬脱欧，英国也许将面临比金融危机更严重的衰退，脱欧后GDP将下降8%，房价下跌30%，通胀上升至6.5%，英镑贬值25%等等。

图片来源：《金融稳定报告》

这是因为，一旦硬脱欧成为最终选择，英国大概率要接受欧盟设置的关税和边境掌控。也就是说，原本“亲密无间”的贸易关系，将在硬脱欧的背景下不复存在，因为任何交易，都要用钱来说话了。

首先，英国的制造业将受到极大的影响。英国在全球最突出的制造业是汽车业。根据英国汽车制造商与交易商协会的数据，2013年，英国共生产整车160万辆，相当于每20秒钟就有一辆新车下线，其中77%的产品出口到世界各地。全球20家顶级汽车零部件制造商中的19家，均在英国设有生产基地。

欧盟的便利使得英国汽车制造商的需要的材料和做好的货物不会因“海关清关”带来延迟交付或产生额外的仓储管理费。然而，硬脱欧则代表着，除去由于关税而带来的成本价格上升以外，海关延误也将是英国制造商要面临的一种风险。

另外，汇率波动也将是这些制造商将要面临的风险之一。自从2016年6月23日脱欧公投以来，英镑对欧元汇率已下降了14%（截至议会投票前一天）。英镑的下跌无疑给制造商上升的成本又添了一把新柴。而结合之前每当脱欧谈判不顺利时，英镑便接连下跌，硬脱欧很可能将令英镑更加贬值。

昨日脱欧协议投票后英镑先跌后收涨，主要是因为市场早已预期梅会惨败，而接下来英国很大程度上会推迟脱欧，从而降低了硬脱欧的可能性。

英镑兑欧元汇率

注：红线为2016.6.23和2017.3.29. 

数据来源：彭博社，云锋金融整理

第二，硬脱欧对英国的金融业也会有较大打击。安永在1月7日发布的一份报告中表示，由于英国脱欧，银行和其他金融公司已经将至少8000亿英镑（1万亿美元）的资产从英国国内转移至欧盟。许多银行已在欧盟其他地方设立新办事处，以保护其在英国脱欧后的区域业务，德意志银行、高盛和花旗银行已将部分业务迁出英国，而业务的搬离也代表着这些银行和金融公司需要将大量的资产也转移到欧盟监管下。

几十年来，伦敦一直都是欧洲的金融中心，而金融更是英国的经济支柱之一。金融服务业在全英国拥有220万员工，根据伦敦金融城的数据，它每年贡献约210亿英镑的税收。脱欧带来的不确定性已经逐渐伤害了英国的金融业和投资——很多公司暂停投资计划，商业投资大幅下降。

Q6.    英国脱欧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正如上个问题所述，脱欧带来的最直接影响，便是英镑的贬值。虽然对于英国的进口公司是一个噩耗，但对于远在大洋彼岸的我们，却可能是一个利好消息。

德勤曾有一份调查报告显示，2016年脱欧公投后，英镑的持续疲软使英国已成为全球奢侈品价格最低的国家，而伦敦已成为奢侈品消费者的新目的地。

以LV的Speedy 30手袋为例，2016年10月在伦敦的售价是645英镑(802美元)。而同款手袋在巴黎的售价为850美元，纽约为970美元，在中国则标价7450人民币。

根据瑞士银行的分析，由于脱欧公投导致的英镑贬值，2016年8月，外国人在英国购买奢侈品的数量同比上涨36%。相比之下，法国成交量同比下降近20%，意大利同比下降11%。

英镑贬值后，去英国旅游更便宜了。公投脱欧后，英国旅游局数据也显示，2016年10-12月期间英国旅行预订率出现新高，来自美国地区的旅客同比增长6%，印度地区同比上升11%，而中国地区的赴英旅行预订率则高达24%。据了解，中国赴英旅游团在脱欧后价格下调了20%，显然低价格是吸引高端旅游者赴英消费的一个关键。

“旅客在计算汇率时就可发现，他们手中的货币可以换得更多的英镑，自然会选择到英国旅游。”

——VisitBritain战略总监PatriciaYates

脱欧成功之后，英国高校将失去从欧盟得到的各种经费、拨款、项目制等成员国待遇。英国大学和科研机构研发经费中3%来自欧盟，且参与泛欧高校交流、培训计划，而脱欧后这些将不复存在。不过，有失便有得，英国可以借此跟欧盟和世界其他地区建立新的关系，谈新的协议。

目前英国大学里欧盟学生为数不少且享受优惠学费。如果欧盟学生和其他国际学生的学费相同，似乎给其他国家留学生，例如中国提供了更多机会。但这个局面更多的还是取决于各校的招生和学费政策及资金来源情况。

结 语

当欧洲身处债务重负和移民难民问题中时，英国果断与欧盟分手。但这场为期两年、全球围观的“离婚大战”还看不到终点。

一方面，英国既想要单身的自由，还想要低成本获得欧盟关税贸易便利，欧盟怎会轻易让步 ？

另一方面，英国政府内部，反对党也在不断利用脱欧谈判给梅施加压力。

两边压力下，梅的政策回旋余地越来越小。“最佳脱欧协议”如此惨败，在下一轮谈判中英国或许能争取到欧盟的些许让步。但是，当梅政府、工党和欧盟都在拿“硬脱欧”做筹码之时，事态走向“囚徒困境”的概率在加大。

不管怎样，从脱欧事态演变图可以看出：脱欧谈判过程和可能性正在变得越来越复杂，而迟迟不决的漫长谈判将会给英国带来更多成本：除了每年180亿英镑会员费外，还有政府的稳定性。

或许就如真正的离婚：不适合的，早分早好；离过之后，新生在前。

注：

[1]《脱欧法案》旨在废除英国议会在1972年制定的《欧洲共同体法案》，废止欧盟法规在英国法律体系中的优先权，代之以英国国内法，为英国“脱欧”后的法律承接做准备，并确立明年3月29日正式退出欧盟后的法律框架。

[2] WTO

[3] “英国脱欧事件中长期影响评析”

[4] BBC News

[5] The Economist

封面来源：upsplash.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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