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背后的疯狂掘金者

在他们眼里，你的孩子，只是猎物。

作者丨李延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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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1月，我国教育App总量超过7万个。而在过去三个月里，仅苹果应用商店中，就有超过1.5万个被下架。

铡刀已经落下，但仍有人为了利益铤而走险。

变味的App

从儿子手中夺过手机后，一向淡定的王悦怒火中烧。不是因为手机中的游戏画面，而是因为这游戏的出处，来自他信任的教育App。

曾经，在王悦看来，这款App的题库、名师视频以及拍照搜题秒出答案和解析等功能，能给孩子提供不少帮助。客观来说，确实比家长辅导的效果更好。

所以他非常支持儿子日常使用这款App，里面的付费产品，为了孩子，他也会毫不犹豫购买。

可惜，你把它当天使，它却把你的孩子当猎物。

这款教育App中，竟然藏着几十款游戏。

游戏类型五花八门，不仅设有游戏互动交流区，还诱导孩子购买各种游戏礼包。

直到亲眼看见，王悦才明白，为什么儿子每天使用这款App的时间越来越长——原来并不是在学习。

一向对孩子玩游戏严防死守，到头来却被自己信任的教育App钻了空子，这让他懊恼无比。

更让他震惊的是，教育类App内置游戏并非个例。

一款叫“互动作业”的App，不仅设置与学习毫无关联的星座、点歌台等板块，爱微游板块内的小游戏多达80多款，使得抵抗力本来就弱的孩子们趋之若鹜。

此前，“一起作业”也因游戏化等问题被媒体点名。

但娱乐、游戏化都还不是最糟糕的，更让家长难以接受的是：有些教育类App涉黄。

“互动作业”App曾出现低俗、涉黄内容，其官微功能介绍处写着“中小学生欢乐根据地”，里面却频频出现“偷看洗澡”“教室女生走光图”等低俗、不雅内容，靠此博人眼球。

猿题库的“小猿深夜问”栏目，曾发起“你会撩妹吗？”“在学校的小树林有过什么特别的经历”等类似的低俗话题讨论。小猿搜题“猿宝驿站”栏目的官方发帖中，更是教学生用写小黄文的方式宣泄压力。

《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中显示，12—16岁青少年是网瘾高发人群。涉黄内容更是人人喊打的青少年“精神鸦片”。

可本该在孩子学业路上扮演天使角色的一些教育类App却变了味，成为游戏、低俗涉黄等内容横行的藏污纳垢之地。

“您好，我的女儿今年十四岁上初二，已经有半个月没有上学了。前一段时间在家情绪不对，总说数学跟不上，又沉迷游戏不想学习，现在彻底在家呆着了。我该怎么办？”一个家长曾如此倾诉。

而在那些低俗的教育类App内容中，又挟裹着多少个类似悲剧的种子？

疯狂的掘金者

教育类App的背后，是如洪流般的掘金者。公开资料显示，截至2014年11月，我国教育App总量就已超过7万个。

这其中，有两个不得不提：作业帮和小猿搜题。

2014年1月15日，作业帮Android正式发布。到了下半年，猿题库悄然启动小猿搜题项目。

这两个App，最终成为“7万教育App大军”中的突围者。到2017年3月，作业帮活跃用户高达3650万，位居K12（基础教育）在线教育榜单第一；小猿搜题活跃用户1406万，紧随其后。

互联网圈，行业老大、老二互掐似乎成了保留曲目，作业帮和小猿搜题也不例外。

2017年8月14日上午，作业帮宣布其C轮融资1.5亿美元。就在当天下午，小猿搜题在媒体沟通会上指控：作业帮恶意在其应用内发布涉黄信息。

小猿搜题联合创始人李鑫称：“这有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卑劣最肮脏的事件，是一场自导自演、蓄意栽赃的阴谋。”

当晚，作业帮发公告回击，称融资过程中持续遭遇同行无端的攻击和诬告，试图对作业帮进行抹黑，损毁其品牌声誉。

作业帮和小猿搜题就这样上演了一出涉黄“罗生门”。谁是谁非至今没有定论，但对孩子们的负面影响却是实实在在。

而这也拉开了教育类App涉黄的曝光“大闸”。

活跃用户650多万的互动作业，在K12在线教育榜单中排名第四。互动作业更加“敢做敢当”，不仅在App中开设低俗板块，还主动在App和官微发布低俗、不雅内容。多次被举报，仍我行我素。

为了抢占市场和用户，涉黄、打内容擦边球等，成为一些教育类App的手段。

面对外界质疑，有的从业人员甚至理直气壮。

一位学习类APP的开发者就曾这样回应：“谁的成长过程中没看过几则‘小黄文’‘荤段子’？只要不过度，对孩子还是一种性启蒙教育呢！”

教育类App出现大量娱乐、广告、游戏，甚至低俗、涉黄内容吸引用户，有业内人士称，这是企业急于变现的表现。

学易时代咨询创始人、互联网教育研究院院长吕森林坦言，“现在一些作业学习App，前期投入较多，大部分亏损也很大，因此一些机构会想方设法增加收入来源。”

河北沧州14中被曝推荐家长使用“满分云”App查孩子成绩，前提是打包式收费“半年85，一年170”。

甚至有的教育类App通过玩游戏充值的方式刺激孩子，有的孩子偷偷拿家长手机充钱。

一帮疯狂的掘金者，以这样直接或间接伤害孩子的方式，实现着自己的发财梦。

铡刀下的一地鸡毛

“掘金者”的发财梦确实有坚实根基。子女教育是家庭的必需支出。在线教育也确实是块肥美的大蛋糕。

艾媒咨询曾预计，2017年中国在线教育市场规模或达2810亿元，在线教育最大市场K12教育，市场规模或达629亿元。

这是国内教育App疯长的重要原因，也使教育App一度备受资本青睐。

一级市场融资方面，2015年K12投融资109起，2017年为75起，均为教育细分行业第一。

融资的风光背后，一些教育类App越发肆无忌惮，最终失守教育底线，引火上身。

2018年2月5日，国家网信办和教育部联合印发通知，开展教育类移动应用程序专项整治工作，严厉查处传播违法违规和不良信息的教育类移动应用程序。

此后，上海、河北等多地快速响应，启动教育类App专项整治行动。

2018年10月16日，全国扫黄打非办回应教育App乱象，喊话：“企业自重。查实严办。”

就在当天，全国扫黄打非办即部署协调有关部门核查，全国扫黄打非办、教育部门等多部门联合开启对教育App的调查。内含游戏、追星、打赏等与学习无关内容的现象成为调查重点。

十天后，存在大量低俗色情信息的互动作业App被责令立即停止服务。之后，纳米盒App被责令整改。多个学习类App平台遭调查被责令整改，并处以罚款。

2018年12月28日，教育部办公厅发布《关于严禁有害APP进入中小学校园的通知》，要求开展全面排查，建立学习类App进校园备案审查制度，坚决防止有害App进入中小学校园。

通知还要求，进入校园的学习类App不得向学生收费或由学生支付相关费用。

央视新闻报道显示，从去年10月20日至今年1月，仅苹果应用商店中就有超过15000个教育类App被下架。

监管高压下，教育类App有的被关闭，有的被要求限期整顿。风风火火的一段野蛮生长后，落得一地鸡毛，迎来必然的寒冬。

未来，请别伤害孩子

“寒冬”并不是遥遥无期，更像是行业一次大浪淘沙，有的教育App会死掉，但也是一些教育App的绝佳逆袭机会。因为“互联网+”改变了我们的生活，“互联网+教育”同样是一片蓝海。

起初，教育平权、用科技的力量改变教育等美好字眼，出现在各种教育类App的宣传中。互动作业官网上如今仍然写着：“专注于解决K12教育中学生的作业问题，帮助中国2亿中小学生解决作业难题，提升学习成绩，找到学习方法。”

可在教育App发展过程中，利益让许多人失去了理智，广告、游戏、涉黄信息等内容参杂其中，只为在蓝海中抢占先机。再加上一些家长忙于自己的事情，无暇顾及孩子，甚至放任孩子玩手机，可一旦出现问题，又把责任一股脑推到教育App上。

这也导致如今教育类App的处境，业内人人自危。

一方面是外部监管高压和骤增的社会压力；另一方面是企业自身发展，在业务整顿、企业盈利模式、自身造血能力和投融资等方面的挑战。

上海理优一对一、学霸一对一等K12在线教育平台已被爆出现金流断裂，而类似情况肯定不是最后一个。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艾媒咨询发布的《2018中国在线教育行业白皮书》显示，预计2020年中国在线教育用户规模将达2.96亿人，市场规模将达4330亿元。

可见，未来，教育类App的市场依然很大，竞争也必将更加激烈。与此同时，企业更需谨小慎微。

就在教育部印发《关于严禁有害App进入中小学校园的通知》下发半个多月后，1月18日，“处对象吗？老公~”“我想找个哥哥，有人愿意吗？”类似内容，仍然出现在一款名为“作业狗”的学习类App上。

另一款“作业大师”App中，“课本辅导-热门”板块中依然包括王者荣耀、绝地求生游戏攻略等视频。

铡刀之下，仍有人为了利益铤而走险。

一位家长说：“只要对孩子好，花钱没问题。但我们花钱你们还伤害我孩子，这就太孙子了。”